土耳其利西亚之路(4):卡什,科克瓦与安塔利亚

在全世界的长距离徒步路线中,很少有哪一条像利西亚之路这样,可以把壮美的自然风光与厚重的人文历史结合得如此美妙。自费特希耶(Fethiye)至安塔利亚(Antalya),土耳其的泰凯(Tekke)半岛向地中海伸出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半圆。而沿着海岸蜿蜒而行的这条圆弧,便是全长超过500公里的利西亚之路所在。

这篇文章是侃叔过去几年中,三次行走在这条史诗级徒步路线上的记录。全文共一万余字,首发于《孤独星球Lonely Planet》中文杂志2021.10月号。

这是文章的第四部分,也是最后一部分。

希望你们喜欢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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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费特希耶与安塔利亚之间,小城卡什(Kaş)一向是游客最青睐的地方。若把整座泰凯半岛的海岸线比作一条项链,那卡什就是其中最闪耀夺目的吊坠。

卡什的游艇码头,海水如丝绸般湛蓝

到达卡什时,正是个阳光明媚的午后。在这座步行就足以逛遍的海滨小镇上,不仅有蔚蓝的地中海风光(和旺季时拥挤的游客人潮),还能轻易邂逅利西亚悬棺和若干千年古迹。然而只要出城走上十几分钟,就能来到一个宛如世外桃源的世界:湛蓝的天空下,居然是一座宝石般的澄澈海湾。我踏入空无一人的鹅卵石沙滩,一时间整个世界都仿佛都变得万籁俱寂,只余海水规律拍打岸边的沙沙声。

而城外另外一侧,则有一座小小的希腊剧场。其实这里才是曾经的古希腊城市中心。半圆形舞台旁,供演员换装准备的景屋早已不存,却刚好给身在观众席的游客,留出了居高临下欣赏地中海的最佳角度。夕阳从远处的海面徐徐落下,天空映出绚丽的玫瑰色晚霞。我的面前,一对坐在剧场台阶上并肩看夕阳的情侣,成为了相机里这一刻最好的前景。

回到海边的民宿,发现我竟是这天唯一的客人。老板奥马尔是个跟我年纪相仿的土耳其男生,他一脸坏笑,站在楼梯上朝我摇晃着手中土耳其人最爱的以弗所(Efes)牌啤酒。我自然禁不起如此“诱惑”,于是,坐在他那座能俯瞰地中海的房顶露台上,两杯酒下肚,一次愉快的聊天就此开始。

“你知道中国也有个‘卡什’吗?”我跟他介绍新疆的“喀什”,“‘喀什’在维吾尔语的意思是‘玉石般的色彩’。我猜,土耳其语的‘卡什’也是一样的意思吧?”──我十分确信,任何看过卡什海景的人,都会情不自禁联想到晶莹剔透的美玉。

“不,‘卡什’的意思是这个。”奥马尔伸手指向他的眉毛。“眉毛?”我一头雾水。他指着对面那座小岛说:“这是眼睛。”又指向不远处伸进海中的狭长半岛:“那是眉毛。”

远处海岸的即是库克巴格半岛

我打开手机地图,果不其然:卡什伸入海中的库克巴格(Çukurbağ)半岛,形状恰似地中海边的一弯眉毛,拱卫着旁边的小岛。然而那座充当“眼睛”的小岛,距岸边不过咫尺,可在地图上竟是希腊的领土。要知道,希腊本土可是在千里之外。

“其实不仅那座岛,就连卡什,当年大部分都是希腊人。”奥马尔毫不避讳这段历史。在20世纪初的那场“人口交换”中,土耳其虽得到了安纳托利亚的全部海岸,却没能将岸线上如珍珠般串起的岛屿一起收归己有,其中就包括卡什对面的这座卡斯特罗里佐(Kastellorizo)岛。

从卡什看到的卡斯特罗里佐岛

对这个结果,奥马尔显然心有不甘:“岛上现在还有我们留下的清真寺呢!你看它,离希腊那么远,离我们这么近,就就应该也归我们嘛!”讲出这句,他竟自己先笑了起来,酒后的吹水当然可以如此自由放肆。

卡什街头的利西亚悬棺

其实这一路上,我一直在思考土耳其和希腊两族乃至两国的关系。就像奥马尔说的,土耳其人留下的清真寺至今屹立在希腊小岛的海岸,可这座奥马尔引以为傲的海边民宿,装修风格却是正宗圣托里尼式的纯白。毕竟在今日地中海,“希腊风”才是吸引度假客的秘诀。

如果说两千年前这里的利西亚人经历的“希腊化”是雕栏画柱与希腊字母,那么今天被土耳其旅游业竞相模仿的“圣托里尼风小清新”,何尝不是一种新时代的“希腊化”呢?

远眺卡什,整片纯白色的建筑风格与希腊无异

土耳其和希腊两国两族的关系,大概用“眉毛”和“眼睛”形容再恰当不过了──没有了眉毛,眼睛就失去了原有的灵气;而没有了眼睛,眉毛也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。


科克瓦,神秘的“水下庞贝”

公元2世纪,一场剧烈地震造成的塌陷,将利西亚城市锡梅那(Simena)整个沉入水中,也让曾是海岸一部分的科克瓦(Kekova)由此变成一座岛屿。海水将房屋与道路淹没,却意外成了遗迹躲过岁月变迁的最好保护。时至今日,水下的城市样貌依旧清晰可循,让这里得到了“水下庞贝”的美誉;也让今天的我们,得以从最独特的角度俯视利西亚城市的完整样貌。

从陆地高处俯瞰科克瓦海域

为了保护脆弱的遗迹,这里禁止一切游泳、浮潜和潜水。唯一能近距离领略遗迹的方式,就是包一艘船,选个天朗气清,风平浪静的日子,以最慢的速度从遗迹上方驶过。拉玛赞便是这门生意的经营者之一,他在爱彼迎上出租着他修葺一新的二手帆船──包下带4间卧室,最多可容8人的整条船,连同一日三餐和前往水下城市的行程,24小时的费用竟只要2500里拉(按当时的汇率,约合3000人民币)。

拉玛赞的帆船

出发前我还有点担心,从船上真能将水面下的遗迹看真切吗?拉玛赞一脸自信:“No problem!”等船开到遗迹上方,我才意识到之前的担心的确是多余:眼前波光粼粼,清澈见底的海水,不仅毫不遮挡视线,反倒给沉在水下的遗迹平添了几分如梦似幻的意境。甚至在对面的科克瓦岛上,也能看到不少建筑遗迹,它们曾经是锡梅那城中较高的建筑。

科克瓦岛,以及乘小艇游览的其他游客

此情此景之下,作为一个浮潜爱好者,若不是有禁令,我大概早已从船上一跃而下了。拉玛赞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,等看完遗迹,他就掉转船头驶向附近的小镇Kalekoy,这里已不属于禁令的范围内。快要接近岸边的时候,他冲我做了个“去吧!”的手势,我没等船停,就已跳入碧蓝的海水中,享受起这片私人专属的“无边泳池”。

Kalekoy的城堡

夜色渐浓,拉玛赞助手精心烹制的美味海鲜晚餐,一扫旅途中的所有疲惫。岸边的村庄已是灯火阑珊,我惬意地躺倒在甲板上,任微风拂过脸颊,而头顶是一片星光灿烂。


后记:在安塔利亚回望利西亚之路

这趟旅行结束在海港城市安塔利亚。这座位于利西亚之路终点的城市,也是沿线最大与最繁华的地方。对我来说,享受此刻的最好方式,莫过于在这里度过一个悠闲的假期。

安塔利亚街头

安塔利亚之名,得名于城市的建立者,公元前2世纪的帕加马国王阿塔罗斯二世(Attalos II)。海边的老城透着正宗的欧式情调,却也不乏奥斯曼式的老建筑。各式餐馆、博物馆和精品酒店并肩排列在街道两侧;自古罗马时代延续至今的港口边,仿古帆船的经营者们殷勤地招徕着过往游客。

繁忙的港口

比起把自己置身在喧闹的人群中,我更喜欢站在高处的海岸上,远眺着那些帆船,伴着微风出海又归来。两千年前的古罗马时代,远行的帆船们,是否也曾踏着同样的浪花出发?

自罗马古港驶出的游船

转头西望,泰凯半岛的群山清晰可见。那时正是初冬,尽管地中海边的阳光依旧温暖和煦,但远方的山顶却已覆满积雪,竟让我有种远眺雪山的错觉。那正是我一路走来的方向,路上的一切在脑海中如电影般一幕幕划过,我默默许下心愿:一定要再回来,用脚步完整丈量一次那全长超过500公里的利西亚之路。

远处覆有积雪的山峰